在解封的曼谷，我学会了“与新冠共存”

2021年9月1日，曼谷“解封”。

在旅泰华人的朋友圈里，大家都在忙着晒“解封新生活”。

虽然，“日增五千”时封城的城市，到“日增一万五”反而解封了，总给人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。

但是嘛，解封毕竟是件喜事，大家心里还是很高兴。

“疫情风险”是耳听为虚的远方，“可吃可逛”是触手可及的现场，人的大脑总是更容易识别简单易懂的信息，烤肉餐厅重开所带来的的喜悦，永远比冷冰冰的疫情数字所带来的震慑，要更加深入人心。

这大概，就是与新冠“共存”的人性基础吧。

曼谷的“解放”，首先解放的是食欲。

在封锁时期，泰国最流行的一首非政治类网络神曲，叫做《想吃烤肉锅》。

歌词很简单——“想把烤肉涮，可是有新冠，哪也去不了，只好煎鸡蛋”。

被病毒封印的，是食欲，是生活，是觥筹交错，是人间烟火，以及建立在此之上的一整个泰国第三产业消费链。

九月一日，包括曼谷在内的“深红重灾区”解封。

室外餐桌、无空调室内餐桌，75%以下上座率开放堂食。

室内有空调的餐厅，50%以下上座率开放堂食。并且取消了封城早期“一桌只能坐一个人”的苛刻限制。

被反复摧残的泰国餐饮业，如同沙漠之中枯萎许久的植物，在一场久旱之后的骤雨中，抓住这稍纵即逝过了这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店的机遇，拼尽全力，汲水复活。

仿佛每一口，都是这辈子的最后一口。

只在“神曲”中出现的烤肉锅，成为泰国人民“迎接开放”的首要选择。

各地餐厅，都出现了汹涌的“报复性消费”，市中心商业区的那些“流量餐厅”，基本上上座率恢复到了40%左右。

一眼望过去，和“八月封城”之前的曼谷，略无二致。

泰国人民以火一般的热情，大无畏的勇气，将泰国疫情重灾区的餐饮业复苏到了一个“看上去正常”的状态。

与其说是在吃东西，不如说，大家吃的是一种正常生活的感觉，一种“与别人在馆子里聚餐”的人情味，并以这种久违的自由，去抵抗这个大流行时代积蓄已久的荒诞与孤寂。

朋友圈里的“在泰中国人”，也放弃了立场，开始为“共存时代”的美食生活而沉醉。

一开微信，各个都在晒“吃播”。前一天还在痛心疾首“泰国防疫岂有躺平之理”的君子们，到了解封当天，便火速将当初忧国忧民的心放到了胃里。

在新冠解封的城市里，发美食类朋友圈的诀窍，是不要把自己显得太开心。要有这么点矜持，这么点娇羞，这么点“心有余悸”的冷静。

不是自己想吃，而是朋友叫出来，不好意思罢了。

最好，是将自己的饮食消费冲动，表现成对泰国餐饮业“悲天悯人”的救赎。略去自己馋虫上脑的样子，发几条“爱去的店终于挺住了”、“时隔许久终于吃到了XXX的XX”之类的朋友圈，将自己支付的每一分餐费，都当成为中泰一家亲的转移支付。

饭也吃了，格局也有了，这样的“解封”才是身与心全方位的解放。

除了吃饭，就是逛街。

在曼谷这样无趣的大都市里生活，吃饭一般而言只是“逛街”的一个组成部分。

九月一日大解封的关键，以及最终之所以能够实现的动力，大约就是商场和零售业巨头背后那些显赫的大家族，在总理的热线电话上讨价还价的结果。

所以，逛一下大商场，买几样早就想要置办的衣服与家什，拉动一下泰国经济，也对泰国经济的“八柱国”们表达一下微薄的心意。

曼谷的大商场里，人流有限，但是也初步算是有了点人气。

还是有很多店铺和门面，没有开张。即便开张了的门脸，也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冷清，仿佛一双惺忪睡眼，还没有习惯这漫漫长夜之后，否极泰来的可见光。

大商场的一楼，依旧沿用了“封城时期”的配置，摆成一个由临时摊位构成的美食广场。兜售着一些常见而便宜的泰国食物。

在过去的一个月里，由于“食品药品通讯器材”的免死金牌，那些小吃食一度成为了商场里唯一能够被出售的东西。现在虽然解封，惯性仍在，打折的服装和沙发还没有来得及替换掉食品摊位的C位。

乍一看上去，富丽堂皇的商场，像是一个“百货洋行”的身躯，安装了一个美食夜市的“下盘”。

虽然古怪，但是反倒更显人气，部分冲淡了解封早期，人流不足的萧索。

“城市解封”，也不光意味着吃吃喝喝，还有上班。



大多数曼谷的公司，基本上都在“解封”后恢复了运行。在漫长的“居家办公”之后，曼谷城里的泰国或者中国老板们，都向员工下达了“调整心态，复工复产”的战令。

虽然和泰国政府的解封界定一样，“恢复上班”时的疫情状况，远比“居家避疫”时更为严重，但是这显而易见的反差，通常不能阻挡老板们收复失地的渴望。

虽然并不是人到位了，生意就能到位，但是至少有了各就各位的气势。

生活在曼谷的中国人，也不全是老板，大多数其实也是普通的上班族。

于是，在泰国“解封”之后，宅男宅女们又变成了衣冠楚楚的打工人。

在曼谷雨季拥堵的道路上，开着车，奔走在上工或返家的路上。

许久没有见面的同事，好像更胖了。

摆脱了逼仄的公寓和慵懒的厨房，上班仿佛成为了一种乐趣——工作效率当然一时半会恢复不了，复工的初期难免是“换个地方磨洋工”的气氛。

但是，能和同事抽根烟，中午一起点个外卖，也是长久的居家生活之后，一点难得的自由与调剂。

所以，家和办公室，究竟哪里更自由？

永远在你求之不得的地方，才显得更自由。

“解封”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，就是“跨省旅行”的解禁。

其实，泰国政策执行得向来很“弹性”，即便是封城最严的那俩礼拜，跨府出行也一直没有完全断绝（或者说“完全没断绝”）

但是，政府有禁令时，毕竟大家心里都犯嘀咕，担心军警在路上设卡查车，把“私自跨府”却没有出差文书的闲人们给问个哑口无言。

现在，一解封，心理上的顾忌撤销了。

那些早就厌倦了曼谷，恐惧于曼谷“空气里飘着病毒”的生活的城里人，更是迫不及待地背起行囊，加满油箱，奔向远方的清迈、芭提雅、苏梅……或者其他的随便什么地方，只要不是曼谷就行。

泰国境内航班的恢复，更便利了“逃离大曼谷”的人们。

清迈机场熙熙攘攘，出现了自第四轮疫情以来难得一见的热闹。

那些上一秒钟还在为泰国人民不肯“就地不动”而长吁短叹的人们，下一秒钟的朋友圈定位，已经变成了芭提雅的月租房，清迈的别墅，华欣海滩打了折扣的度假酒店。

责任是别人的，生活是自己的，在拖家带口逃离曼谷的时候，从不会有人觉得自己也是一种“风险扩散”。

然而，既然泰国政府都解封了，谁又能说得上谁呢？

这，就是2021年9月初的泰国。

整个国家，像一块封冻已久的冰凌，一旦在阳光中回暖，立刻散射出异彩丰呈的光芒。

千百的封闭的店铺，从冬眠中苏醒；厌倦了厨房和阳台的人们，逐渐填满餐厅空旷的大堂。

千百辆汽车，在雨水集聚的公路上行进，城市居民向四周逃离，远在他乡的员工则踏上返回首都寻找工作的旅途。

有人期待，有人兴奋，有人欢呼。

也有人心灰意冷，规劝身边每一个人“趁早囤积物资”，以应对这场过于仓猝的“解封”会迎来一个尴尬惨烈的收场——第五波疫情，十倍于今日的袭来。

在封禁的泰国，我们难掩失落，逐渐焦虑，最终习以为常，走向麻木。

当“解封”到来时，每个人都忙着重新开始生活。

即便那些担忧的人，诅咒的人，认定泰国“躺平防疫”难有善果的人们，也不例外。他们一边咒骂着，一边加入这解冻和逃逸的滚滚人流，入室点餐，离家上班。

在一个雨后初晴的早晨或者黄昏，享受这个大病未愈的国家，难得的“出院时光”。

在泰国，每个人都要学会生活下去。

让恐惧被麻木所消解，让担忧被淡定所替代。即便小区里有二十多个确诊患者，也要学会若无其事地走出家门，在附近的餐厅里享受一餐“处变不惊”的夜宴。

世间多有无奈，只能逼迫自己忘却。

在下一场风雨来临之前，享受当下，继续生活，保持节奏，把今日的平安视为理应的馈赠，将明日的麻烦留给未来的自己。

我觉得，自己似乎已经逐渐学会“与新冠共存”了。

至少，心态上适应了。

这是泰国教会我的。

也是每一个在泰国生活的中国人，终将掌握的。

毕竟，若非有这样的心性，又如何能够在这样一个疯狂的时代中，面不改色地活下去呢……

文：泰国网岳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