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（原标题：“冤鬼大项目”：在泰国做电商的中国老板，是如何一步步被“官方”和“自己”玩死的？） 泰国两大电商巨头——Lazada、Shopee。 不知道什么时候，中国网络开始鼓吹“东南亚电商，泰国首选第一站”。 于是“中国淘金寻宝队”如大雨倾盆南下，各路“武林人士”，都想收割这个“不大不小”的“战略根据地”，寄望辐射东南亚，揽下后疫情萧条时代的“第一桶金”。
2022年3月27日凌晨，Lazada开售仅10分钟平台销售额增长就达平日66倍。 当月Lazada联合当地研究机构发布的一份区域性消费者研究结果显示，多达73%的东南亚购物者认为网购已成为日常生活中的必选项，其中 67%的人认为电商大促是促成消费者购买行为的关键因素。 泰国电商发展至今，中国商家绝对是主力，无论是跨境还是本土。 他们先后经历了“初创上架时期”，“二次发力投资时机”，再到如今的“多媒体、多平台、多功能大促销争抢时代”。 有海外环境的商业移植排斥，也有同门斗争的内部抉择。 眼前风平浪静背后，少有人知道，在泰中国老板们经历的无数血泪。 以下，是布周个人总结的“所见所闻”，部分内容，就当我是在“吹哨提醒”了。
打击重点！中国商家的“偏门电商生意”：情趣用品 中国某城市出现了这么一段对话：“哎哟，现在钱不好搞了，兄弟几个，有啥财路介绍？” “和我去泰国搞电商吧，把中国那些情趣用品（自慰器、充气娃娃、跳蛋）进去泰国卖，现在稳赚不赔，一本万利。” “我们组个团队，分工明确，先开个Lazada和shopee店，把货上架，然后在TikTok海外上传中国充气娃娃的细节视频，最好拍些淫荡点的剧情，挂上网店链接，然后我们就能赚到一般中国人赚不到的钱。” 一个月后，上述“团队”正式更名为“团伙”，登上泰国新闻，550万元的仓库被警方查封，货物全数没收。 官方的理由是：“在泰国，性用品还未合法化。”
可接下来的日子里，还是有无数中国老板走相同的路，进一样的“局子”，上同样的新闻。 遭受冲击的行业还有“情趣内衣”——这类产品也被泰国警方判定为淫秽色情用品——只要展示的图片稍微“性感”，整个网店遭殃。 甚至有中国老板透露，在打击最严格的时期，泰国Lazada政策敏感、疯狂、且“发神经”，就连给老人挠痒痒的棒子，给儿童吹的竖笛、直播用的话筒......全被判定为“色情震动棒”。
不仅中国商家遭殃，不少泰国店主也狂打客服，投诉官方系统胡乱判定，甚至有人直接杀到Lazada总部理论。 当然了，官方重视你的态度取决于你网店的月销售额。 你一个月少于100万泰铢的营业额，不好意思，你谁啊你，还有脸投诉？
“假货标签”：高仿、A货，某厂手表，某生产线皮包 在此，我们不想点名“HUA”开头，“BEI”结尾的市场。 那里的手表和皮包，成了泰国海关重点关注的对象——什么高仿劳力士游艇、A货爱马仕，瑞士机芯复刻百达翡丽，西铁城机芯强塞爱彼皇家橡树，欧米伽海马300高精度还原、香奈儿皮包原厂品质..... 随着网店的发展，这些假表、假包让泰国电商市场的知识产权保护一片混乱。 涉事的仓库，又成了泰国警察的打击政绩。
做这门生意的老板之所以翻船，很大几率是后台不够硬，或者换领导时没对接好，又或者，需要摆平的“单位”太多了，没能面面俱到。 可站在法律的角度，卖假货，真的侵犯了正品的权益。 你觉得奢侈品是智商税，你可以不买。 但是造假，错了就是错了。
泰国警察：我抓的就是“工作签证100%合法”的中国老板！ 泰国警察网络监控系统，有插件专门盯着销量较好的中国老板店铺。 俗话说得好啊，枪打出头鸟，你销量这么大，胆敢不分点钱给“地头蛇”，你就离死不远了。 所以那些卖得好的店铺，经常会遭到Lazada的“电话传票”：您好，经某某税务、工商单位严查，请您下周陪我们Lazada律师团队走一趟。 被查的中国老板当然激动啦，直接拿出合法的工作签证、合法的工作证（蓝本）甩到警察面前理论：“我的手续100%合法，我有工作许可的！” 警察称，谢谢你的配合，我抓的就是有合法证件的你。
2020-2021年，行业高峰期，干电商的老板们粗略认为，在泰国工作，只要搞到本“合法工作证”（蓝本）就行了，但根本没顾及到“合法对应性”。 “合法工作证”的注册类目，涉及建筑、教育、广告、旅游、服务等诸多类目，而只有在泰注册“电商”类目的“合法工作证”，才有资格“合法”在泰国开店。
出事初期，Lazada律师们还会以“大品牌”的身份帮忙向警方解释： “人家外国老板这是太忙了，忘记更新店铺信息，他们下周就会把店铺权益转交给泰国人......今后保证不会再犯。” 到了后来，出事的店铺越来越多，电商平台也没那闲情雅致去帮忙解释了，直接让你自生自灭，能卖卖，不卖滚。 经过那次打击，大多数的中国老板都把店铺注册信息转给了“泰国伙计”，走上“傀儡公司”、“垂帘听政”的道路。 海外谋生，最大的难点是，你不是泰国人。
价格混战！泰国实体店警告：别拿“拼xixi”那套和“低价战”祸害泰国！ 泰国实体店，一直都在关注电商行业对实体行业的冲击，因此，他们非常厌恶“拼xixi”和“低价战”的出现，典型的口号是：“别拿你们那套祸害泰国。” 于是，当他们遇到类似于“转发砍价”，“帮忙砍价”之类的信息，直接随手拉黑+举报，要求警方把这些“诈骗团伙”驱逐出境。 然而奇怪的是，他们对于中国电商在泰国开展的“低价战”，并没有采取全盘抵制的态度，相反，他们采取灵活的策略，以“鹬蚌相争，渔翁得利”为指导思想，把商家生死拿捏得死死的。
疫情某个时期，泰国实体店突然“转变态度”，大爱在“价格战”中斗得“死去活来”的中国商家，因为只要他们在斗争，那么所有的“中国制造”，没有最便宜，只有更便宜！ 那些为了冲销量、搞死竞争对手的价格，直接比“闲置”的二手5成新还便宜数倍。 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—— “哈哈哈哈，笑死我了，几百个中国商家在Lazada快销页面决斗，他们好像要耗死对方才罢休，13泰铢30双袜子你见过吗，还有25泰铢一台手机、15泰铢一副蓝牙耳机....” “中国电商商家的价格斗争，就是我们泰国民众的幸福！各种洗发露、护手霜、电熨斗、衬衫、健身器材、中国食品、拖鞋、母婴湿巾，他们斗争的低价都快接近个位数啦，哈哈哈哈，大家赶紧去抢！”
与此同时，泰国实体店的老板正在推进《泰王国商品最低价格统一标准》，开始正式“歼灭”在泰中国电商。 然而，他们并没有马上这么做。 为啥？他们还要继续在”价格战“中向中国商家”便宜进货“呢！ “不着急，等我们进完货了，等这些中国人拿不出低价货了，我们再告他们低价入侵扰乱泰国市场，最后再让他们吐出一笔巨额赔偿。” 这份“大礼”，真是厚重了—— 血本无归+伤口撒盐+雪上加霜。 而内斗专家们，自己把自己斗死后，还顺带把其他国家的消费者养肥了。 这哪是什么“内斗专家”，这明明是“损人不利己”专家。
品同质化严重后，中国老板间是如何“窝里反”和“内斗”的？ 各位读者，如果我昧着良心说，中国电商群体在泰国都是和和气气、互相帮助、相依为命、手足情谊，你们信不信？ 就算你们相信这份美好，我也不敢写得这么荒唐，没内斗，这怎么可能？ 真实的“海外内卷”，比你们想象的猛太多了。
有同行打电话给泰国税务厅，举报对手使用未申报税务的私人物流运货，还不惜花重金、分股份、请吃饭、陪旅游，邀请警方把自己中国老乡的仓库给剿灭了； 还有人，直接打电话给警察，举报中国同胞聘请非法劳工； 更有人，直接在网页举报中国商家参杂贩卖“情趣用品”，申请最高级别的封店； 其他的斗争，还涉及中国员工摸清中国老板套路后，开始“自立门户”，上演徒弟打师父，半路截胡，争夺大量优质买家自行谋私。
总之，在泰国或者海外其他地区，中国人是最了解中国人的，他们甚至都知道，你从中国哪个批发网站进的货，线下跟哪个厂的老板谈过“境外专供批发价”。 他们也知道，你的营销战略是如何计划的.... 但是所有的“熟悉”，很少转换为“亲切”。 关系处得最好的，多半是“光杆司令”，我不害你已经大发慈悲了，但是你想学我的赚钱本事，我一个字都不说。 问都不行！
中国老板的“生死时速”：在“巨额广告”和“薄利多销”中捡饭吃 泰国电商巨头Lazada，其实最初的“引擎”绝对和“中国某宝”脱不了干系，所以既然是同一个系统，那么玩法就能融会贯通。 中国老板来到泰国，群体一分为二。 懂门道的，已经将自己的店铺装修成标准“电商风格”，无论是视觉冲击还是“购买欲挑动”，或者是活动海报、打折促销，只要中国老板曾经在中国干过电商，他可以完全将中国“双十一”那套搬过来套用。 而不懂门道的，还在用自己的手当背景，拿着商品拍照，或者背景是家里客厅或厕所。 举手投足间，无疑写满了“我是电商菜鸡”，我是“入坑小白”——店铺不设计，产品不分类，标题看心情。
进一步的分水岭体现在，不懂门道的中国老板在“姜太公钓鱼，愿者上钩”，把货那么一上，就开始打开“王者荣耀”选个庄周在那神游混吃，今天有几单就发几单，没有就不发。 另一边懂门道的老板们，开始玩起了“Lazada Flash Sale”（快销通道）和付费推广广告，或者是Shopee（虾皮）专用的“关键词搜索”广告，让别人一打开首页就能看见自己的产品，让搜索这类产品的用户一搜全是自己的店铺。
为了”卖得动“，老板们会下几十万或数百万泰铢，甚至数千万泰铢进行”广告投入垄断“，大概战略是”只要卖得动，利润慢慢提“。 可是辛苦多年下来，投入的广告资金都够买宾利了，自己的仓库还是积压满满，三分之一都卖不出去，但人工成本每月都出（产品设计、平面设计、美图、打包货物）。 其中的原因，一方面是泰国电商推广系统还处于”起步阶段“，效果匹配和转换技术实在太差劲，完全带不动”爆款“。 另一方面，中国老板认为的”爆款“，泰国消费者根本get不到“哪里爆”。
玄幻梦想思维：计划投入20元人民币，盈利2000万亿美元 中国电商在泰国的另一个“玄幻”，体现在“梦想很美”。 北榄府圈子，数十名老板在当地论坛上都说过类似的话：“我在泰国做电商，我只投入100泰铢（约20元人民币），我的梦想是称霸东南亚，盈利2000万亿美元。不为什么，就是我相信由小及大，积少成多，一步一个脚印.....” “我先用20元赚40元，再用40元赚80元，逐步扩大...” 然而，现实中的情况是，那些投入100泰铢的老板，3年后销量还是接近于0，毕竟这个“小成本”，店铺只上了1-2个产品，整个泰国市场，根本没人搭理他们，最惨的时候，产品阅读量连续8个月都是0。
至于那些一次性投入500万人民币的中国老板，亏本的人，资金回笼至少200万元以上，幸运的，继续500万持平，再幸运的，直接600-700万以上营业额，还赚了100多万..... 这个现象说明，你没有钱，什么东西都玩不动。不管你在中国还是泰国。 你回报的量级，取决于你投入的规模，而且做电商之前，需要核算成本，尤其是核算“肉眼可见”的收入和回报。
曾有老板告诉泰国网记者，他最好的时候销量每天控制在1000单，非常可观。 我们问，你卖的啥，利润多少？ 老板回答，他卖的是抽纸，利润每单1泰铢，店里没请员工，就他夫妇俩累死累活打包商品去发货...... 1年过去后，他才猛然惊醒，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—— 每天销量看起来风风光光没错，但汗流浃背后，1000*1=1000，每天他才赚了1000泰铢（可能还没到），这还没算上送货的油钱，还有每单打包商品用的3泰铢纸盒钱、2泰铢PVC内包装。 加上隐形的3000泰铢和2000泰铢，他每天还倒贴了4000泰铢。 “看到人人都说泰国电商正处风口我就冲动了，但感觉我一年都在做慈善，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某件产品能赚多少钱....”
“套娃式”激进主义：同一个产品，开8000万家网店，还偷人家的产品页面.... 中国式“干劲”在泰国有多恐怖？ 一家店铺技能全开、营销功能拉满、投入到极点的时候，每个月能盈利15万泰铢（约3万人民币），结果那名老板就“思路宽敞”了——我只要同一个产品开无数家店，我不就成了世界首富了？ 于是他打开了中国人发明的“店铺分身复制软件”，输入了“店铺复制数量”：8000万家店。 而且他不仅自己这么做，还在当天教会了其他“中国老板”这么做。 更厉害的是，“店铺分身复制软件”还能一键Copy泰国人的网店主页及全部产品信息页面，直接开启“无货电商”模式，极速“空手套白狼”。
结果那天下午，Lazada官方监管团队“可高兴了”，他们被这群“中国老板”深深打动，他们从未见过如此“上进且努力的拼搏精神”。 为了“鼓励和感谢”他们，Lazada主管表示： “我不知道这些行为在中国违不违规，我只知道他们在Lazada这么做一定违规！” 最后的结局——Lazada封杀所有参与店铺复制和产品复制的“中国老板店铺”，给予“永久封店”处罚，标记所有护照、身份证、电话号码、仓库地址、开店姓名，扣完店铺所有分数，永久禁止营业。”
境外快递“审核繁琐”，本土快递“家贼难防” 疫情期间，快递配送成了电商成功的关键，可偏偏，它又掉链子。 中泰物流这些境外快递不用解释了，谁都知道在疫情安全审核之下，进出都很困难。 然而，泰国本土快递也是个“麻烦”——信息泄露让电信诈骗有机可乘这事不说了，毕竟“魔高一丈”也有责任，大量收垃圾的人员会寻找贴满客户信息和电话住址的快递盒子，然后转卖获利，这无疑是“泰国无纸化进程”过度缓慢的硬伤。
另一方面，本土快递员会在扫描转运中知晓包裹内的物品，经常会制造“故意弄丢”的假象将货物占为己有。你让他赔钱，也不过是赔快递负责的范围罢了。 商家和客户，冤大头中的冤大头。 忍受多了，信心也就散了。 而在“私营化”泛滥的快递行业，泰国政府本着“自由经济”的宗旨，难以介入一些过于隐秘的操作。
中国老板的“仓库克星”：泰国的小警察，多久上门收一次“保护费” 仓库，真的是一家电商的“心脏”。 一旦仓库被查，意味着发货缓慢或发不出货，那么店铺就会掉分，产品排名就会改变，竞争对手就会有机可乘，将你的市场吞并。 最恶心的是，你一旦逆着官方的意思，他们会直接把你卖得最火的产品下架，扣押调查。 等到“调查完毕”再上架时，这个产品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流量扶持，顶级爆款也成了廉价垃圾款，怎么推都推不动了.... 泰国的“小警察”们，专门就喜欢吃这口“短命饭”，别问他们多久上门收一次钱，这根本无规律可循，只要等他们把钱花光了，就又会光顾你的仓库了。 许多中国老板们苦心经营的网店，多半葬身于此。 待红利期势头一过，花无重开日，人无再少时。
说了这么多，最后稍作总结。 中国电商在泰国的创业发展，紧握着“疫期隔离，线上购物”的大好趋势，但也承担着“疫期封锁，物流管控”的阻碍风险。 并且任何时候的商战，都不离“胜败乃兵家常事”的无常规律。 疫情前，有中国老板赚得金山银山后衣锦还乡，疫情后，也有中国商家找不到国内定位而转战泰国。 这是一门，人在海外的陌生环境中，去争取“天时地利人和”的险境生意，也是一场不惧风险的背水一战，未来豪赌。 赢了的人，不知道下一把会不会输，输了的人，也不知道东山再起后是否就是黎明。 但说真的，各路英雄汇聚暹罗，还不是为家中父母妻儿的衣食无忧，为了动荡经济中的餐餐温饱。本质都是谋生，目标均是求发展。
真要说中国电商在泰国的遗憾，那无非就是不能够“众人拾柴火焰高”，“一起站在巨人肩膀搞创新”。每一位“华人电商掌门人”，都在想着“盖世天下，谁与争锋”。 自己内斗和泰国的模糊政策，都是中国电商在泰国的绊脚石。 “武林盟主的宝座”、“垄断的快感”，无论哪个时代，无论哪个地方，都让人上瘾。 周围的同行，既是血脉相连的同胞，也是针锋相对的竞争对手。 没人会想着一起“平均分钱”，都想着“世上只有本王一人，永远拿更多的钱”。 每一个从未接触过电商或水平参差不齐的人，都觉得自己最后能赢。 结果这场“武林大会”，多的是“自愿参加”，但最后被打得“断手断脚”的江湖人士。
疫情引发的经济萧条，让我们看到更多“连自己都顾不上”的人，肯定不会再管其他人的起伏兴衰。 那么今后经济复苏后的团结合作，无非就是登顶江山过后的”降维友好“——我已经赚够了，所以我才有时间听你在废话，也有时间，与你一道指点江山，大谈情怀。 所以任何海外情谊和同胞乡愁的根基，没了物质发展的浓墨重笔点缀，都只会剩下“人性卸妆后的丑陋”。 既然如此，今晚的文章的结尾，我们真不想再去祝福什么虚无缥缈的“团结友爱”。 我们只想去等待“疫情消散”带动经济真正的复苏，让人类创造的文明，让基于物质的人性，能够在生活宽裕和金钱丰盈的通融下，得着一块“遮羞布”， 继续支撑着“人间礼节”和“尘世道义”，轰轰烈烈地传承下去。
文：泰国网布周十面派
| 
